里章 法阵的真相
杨玉掏出火绒，看了眼一旁的曲莲和白芷，又放了回去。他绝不可以在这里使用这种魔法。他的任务是保护曲莲，哪怕曲莲要杀了他，他也不能让曲莲受半点伤害。
魍魉毫不退让，双臂舞的虎虎生风。利刃多次贴身擦过，杨玉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。他一个不注意，利刃滑过了他的脸颊，留下了一道血痕。
杨玉深知这样下去自己只有被活活耗死。虽然魍魉由曲莲操控，但它的能量来源确是整个体育场的生灵。在和自己战斗的是一只怪物和一个女孩以及数万无辜的普通人。
杨玉退后一步，用刀子架住了魍魉的双手。不知为何，杨玉总觉得魍魉在注视自己。然而本该属于眼睛的位置现在确实平坦光滑的金属板。魍魉的力量越来越大，杨玉不禁半跪在了地上。
曲莲大吼着：“杀了他，魍魉！”
——看来她真的很恨自己。魍魉的行动与主人的意志有关。这连绵不绝的攻势正是曲莲心意的证明。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将自己碎尸万段。杨玉心中全无悔意。他是一名以完成任务为己任的人偶。他不需要多余的感情。
——没有能纠正她的错误，我要命绝于此了吗？即便如此，自己的内心还是有一丝不甘。他奋力推开了魍魉，向后拉开距离。
白芷讥讽地说：“何必挣扎呢，你死定了！”
杨玉也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，然而他还是重新举起了匕首，坚定不移地站在魍魉面前。这是他作为使徒的使命与责任，也是他作为魔法师的最后的尊严。
他举刀向魍魉冲过去。魍魉原地站定，突然向一点刺出。杨玉根本没有打算格挡。魍魉全身每一处魔力都在他眼中清晰呈现。他用鱼肠义无反顾地刺向。那如同河流一样静静流淌着的黄金河流。
鲜血溅出。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长大了嘴巴。连魍魉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。杨玉看着胸口的血迹，然而伸出手扶住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的肩膀。
摩根背对着魍魉，微微张着嘴，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，反而却充满了祥和与满足。“我终于……赶上了。”魍魉的利刃贯穿了他的胸口，他的身体几乎断成两节，不论他有多少颗心脏，都在刚才的一击中破坏的干干净净。
他抬起手，努力伸出一根手指，靠近杨玉的眼睛。在几乎要触碰到眼球的位置停止，一缕银白色的物质流进了杨玉的眼睛里。“这是……我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了。”他的头颓然下垂，再也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。
魍魉抽出手臂。摩根骇人听闻的尸体掉落到了地上。杨玉失神地看着摩根，他想要说些什么，但最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重新举起匕首，身体晃了一晃，倒在了地上。
一连串的变化吓到了白芷。看到了杨玉倒在地上，他不由得问曲莲：“他怎么了？”
曲莲皱起了眉头：“魍魉不听我的命令了。我让它杀了杨玉，它却在原地站着不动。”
白芷小心翼翼地问：“那他是死了吗？”
曲莲走到了杨玉身边。她蹲下身子，摸到了杨玉脖子上的脉动。她感受到了冰块一般的寒冷和死一般的寂静。她站起来，没有一丁点报仇的实感，内心的怒火无处平息，却不得不承认杨玉已死的事实。“他死了。”曲莲不情愿的宣布。
“那我们赶紧去找师父吧。”白芷摩拳擦掌，一脸兴奋。曲莲当然知道白芷为何如此兴奋。毕竟这个法阵创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拥有魔力。曲莲突然对他产生了一阵恶心。曲莲知道他们在利用自己。而她也愿意被他们利用，更何况白芷是他的男朋友。但她现在只觉得白芷是一个被魔法冲昏了头的跟屁虫。
她将杨玉的尸体抛在了体育场，同白芷一起离开了。
杨玉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就是摩根，摩根就是自己。
陈晓宇站在身前。那是自己从不曾见过的师父的模样。她的脸色惨白，脸上有泪痕，看上去随时都能倒下。那个刚毅果断的魔女仿佛突然消失了，只剩下了一个徒具皮囊的弱女子。杨玉以摩根的视角观察着这一切。
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。然后他记起来摩根最后使用的魔法。一缕银白的物质流入了他的眼睛。杨玉从未见过那种魔法。不过他并不感到吃惊。魔法的世界变化无穷，探索不尽，自己成为魔法师刚刚数年，也不可能了解所有的魔法。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杨玉想要拥有灵魂，需要曲莲的帮助？”虽然自己处在摩根的身体中，却无法取得控制权。自己就像一个人偶一样，只能任凭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操控。
“我之前说过了吧，这两个人的灵魂属于难道的契合的类型。杨玉并不是没有灵魂，只是他的灵魂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被潘多拉的魔盒给封印住了。因此，我们需要在这两个灵魂之间建立契约，让两个灵魂相连，将杨玉的灵魂拉出来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会长他……他时常说，虽然曲莲不知道，但自己创造了她，那自己就有为她负责的义务。所以他一只竭力保护曲莲，避免曲莲接触到魔法世界。因此我也是趁着会长不在在下这种决定。是否要帮我，全看你的决策。”
“我有一个问题，我们完全可以让曲莲帮助杨玉后再洗去她的记忆。”
陈晓宇苦笑着：“如果可能的话我还要等这么久吗？每一件神创时代的遗物都有各自的特性，潘多拉的魔盒可以给予使用者看见魔力的能力。而亚当的骨则可以免疫一切魔法。”
摩根倒吸了一口冷气：“这可真是——”
“不过也有副作用，虽然亚当的骨可以免疫一切魔法，持有者本人却不可以施放任何一种魔法，作为补偿，持有者会拥有超出常人的身体机能。”
“被逐出伊甸园的代价吗？”摩根叹了口气，“即便如此，这也是堪称无敌的宝贝呀。”
“除此之外，要让两人签订契约，还必须要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杨玉必须出于真心想要签订契约。根据他的心意不同，签订的契约也有所不同。”
摩根突然明白了什么：“难怪你不排出支援，你想让杨玉主动保护曲莲？”
“最开始我是抱着让杨玉爱上曲莲的打算，这两人灵魂相吸，也许有那么一丝机会。后来我发现那座城市里有魔法师，所以我派杨玉去保护曲莲。这时候魔法师反而是一种助力。但现在情况超出了我的预想，能够扭动地域灵脉的魔法师不是等闲之辈。”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后，陈晓宇问道：“所以，你是想帮我，还是要毁掉杨玉？”
摩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：“我当然要帮你。”
“……为什么？曲莲也是一个年轻人，你就这样将她拖入魔法的世界中吗？”
摩根不耐烦地说：“别装蒜了，你我都很清楚，是否接触到魔法不是我们能掌控的，但是否成为魔法师确是我们自己选择的。所以，把你的杀气收起来吧。”
画面突然静止了，杨玉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了两人之间。陈晓宇和摩根宛如两尊雕像纹丝不动。他走到摩根前面，挥了挥手，摩根纹丝不动。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，杨玉回过头，另一个摩根站在自己的身后。
“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所有真相了，这才是我来的目的。杨玉，你要重新拥有灵魂了。”
杨玉看着摩根，没有丁点反应。“我是一个人偶，”半晌之后，他才开口，“不需要拥有灵魂。”
“你忘记灵魂的感觉已经太久了。算了，哪怕不为你自己，为了你师父，你也必须这么做。”
摩根掐住了杨玉的死穴，作为一名人偶，听从制造者的命令是他的不能，他点点头：“既然是师父的命令，我当然会去做。”
摩根满意地说：“很好，那我接下来会告诉你咒语，你认真听好。”摩根说着，杨玉仔细听着。咒文不长，杨玉马上就记在了心里。“还有一段咒语，是我的魔法‘雾都迷城’的魔法的咒文，你也要记住。”
“这样真的好吗？我不是你的弟子。”杨玉深知魔法对一个魔法师来说意味着什么。魔法师会收取和自己品性相近的人为弟子，以此将魔法一代代传递下去。杨玉的魔法和摩根的魔法虽说不至于过分疏离，却也不相近。无论如何，自己都不是能将他的魔法发扬光大的那一种人。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”摩根淡然地笑着，“每个人学习魔法都有不同的目的。有的人为了传承，而我则是为了保护，为了将我信念传递下去。我的年纪已经不年轻啦，如果我的魔法能够挽救一个年轻人的灵魂，那真是对我最大的奖励了。再说，别忘了，我已经死了。”
杨玉极力想要否认的画面又再度浮现。在摩根几乎被斩断的身躯前的是自己无脑为力的弱小。
他一字一句记下来摩根说过的每一句话。摩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透明状。他走到杨玉面前，杨玉几乎要靠近他的嘴唇才能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：“这是最后的礼物了，和我战斗的人不是舞，他是——”
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尘埃落地，一个生命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消失殆尽。
杨玉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道缝。
杨玉的肉体被扔在了冰冷的水泥路面上。曲莲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电视塔。她还记得，这座电视塔落成的时候是市长亲自去参加剪彩仪式。当时市长说了很多话，不外乎对本市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。此刻，这座外表布满了玻璃的尖塔外围绕着凌空漂浮旋转的黑色符文。
市长绝对没有想到，自己的客套话竟会一语成谶，这座塔确实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，甚至决定了全城人的生死。每天清晨，伴随着太阳升起，玻璃板将波光粼粼的阳光泼洒到全城每个人的心窝中。在今天，它攫取了每个人的生命，扯动了大地的灵脉，全部储存在塔尖这个硕大的黑色球状物中。
曲莲不清楚舞为何将两人带到这里来也许白芷知道，因为他没有半点疑惑的样子。曲莲了解法阵的存在，她也只是听两人粗略提过，法阵是用来让白芷获得魔力。曲莲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，虽然她不了解舞，但她很清楚舞不是等闲之辈。这种人真的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制造如此之多的牺牲吗？白芷是他的弟子，但也只是刚刚收入门下半年的弟子。
舞走到杨玉面前，手放到了他的脖子上，片刻之后站起身：“他确确实实死了，干得不错，曲莲。”
“……总之，谢谢你帮我报仇。”哪怕他有这么多可疑的地方，但他确确实实帮自己报了仇。只要这样就够了。自己已经没有生存于世的意义了，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了。不论是白芷身上发生什么，或是自己被如何对待，都跟自己无关了。
舞走到曲莲面前，用手指点到了曲莲的额头上，一缕黑烟被抽了出来，他嘿嘿笑着：“力量的滋味如何？如果你成为我的弟子，这具魍魉就送给你了。”
曲莲无视了白芷焦急的目光：“不必了。我只想报仇。”
舞夸张地摇摇头：“可悲。”他将黑烟吞了下去。他转过身，看到了跃跃欲试的白芷。白芷一直想说些什么，舞笑着说：“等急了吧。”
白芷点点头，兴奋地说：“师父，我们赶紧开始吧。”
“宁愿牺牲全城的人都要变成魔法师，你还真是卑鄙啊。”
正在兴头上的白芷根本没有听出舞的弦外之音，他的兴奋之情早就溢与脸上：“师父你不是常说嘛，成大事之人不拘小节，历代帝王将相无不是道德上的矮子。卑鄙一点就卑鄙一点吧。”
“哈哈，说得好。”舞大笑着抚摸着白芷的头。他的个子很好，白芷的个子很高。舞垫着脚摸白芷的头的景象烙印在了曲莲的心里。白芷一脸顺从，甚至弯下了腰。曲莲感到一阵恶心。
“虽然我很喜欢卑鄙的人，但我不喜欢无用的弟子。”血液喷洒出来，脑浆溅了一地。魍魉闻血而来，黑色的钢板向两侧展开，黑色的雾气腾空而起，将白芷的尸体包裹。舞慈爱地说：“慢点吃孩子，慢点。”
曲莲不自觉后退了一步。虽然她没觉得舞将白芷当弟子，但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残忍地杀掉白芷。曲莲内心升起了一种恐惧。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。在真正开始面对自己的死亡时，她发现自己不如一开始自己想象的那样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。也许这就是生物生存的本能吧。
“别想跑，”舞注视着魍魉突然对曲莲说道，“放心，我不会杀你，你还有利用价值。”
曲莲害怕地问：“你想要干什么？”
舞走到曲莲面前，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到自己面前。舞注视着曲莲，仿佛是在看待一种瑰宝，而非生命。那是他日日夜夜渴求得到的宝物。他的眼中折射出贪婪与渴望。曲莲拼命想要挣脱，身体却被牢牢禁锢着，动弹不得。
“何等的美丽，何等的神圣，”舞痴狂地说，“这就是神创造出的艺术品。这令人着迷的味道——”
“你……你是疯子。”
“疯子？不不不，你不知道我为了得到你费了多大的努力。”舞放开了曲莲的衣领，曲莲大口喘着粗气，“放心，我不会杀了你。像你这种凡人是不该拥有神的礼物的。”
曲莲颤抖着说：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她跪在地上掩面哭泣起来：“我想要我的父亲回来，我想要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。我想要步宵美，想要白芷，想要曾经的曾经。”
“白痴，丢掉那些的就是你自己。”舞大笑起来，“怪就怪你自己吧，因为你拿到了不该属于你的东西，才会害死你身边的人。”
曲莲抬起头，满脸泪水，愤怒地说：“杀掉白芷的是你，杀掉我爸爸的是杨玉，步宵美的失踪肯定也和你们有关，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哈，”舞讥讽地笑着，“实话告诉你，杀掉步宵美、你父亲、白芷的都是我。笨蛋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把你引到这里的一个局。像你这种笨蛋果然乖乖就范了。怪就怪你太蠢吧。”
“他都这样说了，你总该相信我了吧？”曲莲突然止住了哭泣。她站起来，对着身后的空气自言自语。舞有了不祥的预感，他皱起了眉头，然后突然变了脸色。曲莲回过头，看着舞，面无表情，这种面瘫的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。曲莲的身影渐渐消散，隐藏在迷雾之下的是早已被认为死去的杨玉。而真正的曲莲就在他的身后，充满敌意地看着舞，如果不是杨玉挡在她前面，恐怕已经冲过来和舞拼命了。
“在最容易胜利的时候，是人最松懈的时候，舞，你大意了。不，应该说第五使徒——森罗万象无名。”
“舞”沉默着，随时都要爆发出来。然后他笑起来。他仰天大笑，震耳欲聋的笑容回响在空荡荡的城市中：“真是没想到啊，没想到我放跑的摩根竟然会对计划产生如此不可弥补的打击。那又能如何呢，第九使徒，你真的能阻止我吗？”
杨玉出乎意料地自信：“当然可以，无名。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。”
“我要做什么？”
“你要找回自己的名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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